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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九章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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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九章 (2)

,還是問出了口。

“什麽事?”晴嫂一向是個熱心腸的人,就算是件芝麻小事,她也會當成天大的事情去辦。

“夙月想請您幫個忙。”夙月心裏其實還是有些舉棋不定的,畢竟,到頭來,她是在讓晴嫂替她冒險。

“有事就說,別支支吾吾的。只要我能辦的,就一定給你辦的妥妥帖帖。就是不能辦,也想辦法讓別人給你辦好。”晴嫂斬釘截鐵地說。

夙月心知晴嫂說的不是玩笑話,可就是因為晴嫂這股熱心腸,夙月才越發擔心。搞不好,晴嫂真的會因此喪命。

“我想向外邊運些東西。”可是晴嫂是她唯一的希望了,起碼現在是。除了她,沒有人能幫她了。

“嗨,那不是很好辦嗎?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,神神秘秘的。你要是想運東西,直接跟閣主說不就得了,閣主待你如此寬厚,你就是要金山銀山,他也給你運出去。”晴嫂暧昧地笑了笑。

可玄夜,才是夙月最大的麻煩。

“這件事除了你我,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。”夙月皺眉,聲音也放小了些。

“為什麽呀?”反倒是晴嫂不解。

“你想想看,我初來乍到,便享受極好的待遇,如今又琢磨著將東西運出凝畫閣。且不說這東西是不是凝畫閣的,就算不是,人多口雜,也不會有人相信。到時候,人人皆道夙月是個貪圖富貴吃裏扒外的人,我在凝畫閣的日子也就越發難過了。”

晴嫂細細一想,夙月說的的確有理。照玄夜的態度來看,夙月短時間內是走不了的,既然要呆在凝畫閣,那就不能四處樹敵。

“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。”但晴嫂說完卻又哀嘆了一聲。

“晴嫂為何嘆氣?”夙月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“你這東西是不是非運不可?”晴嫂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。

“是。”夙月毫不猶豫地點頭。

“這事兒若是非要辦,也不是不可能。只是這凝畫閣戒備森嚴,進進出出的物資都要經過嚴格的篩選審查,若是一般的途徑,的確很難不被人發現。但是……”晴嫂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,神情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。

可夙月卻耐不下性子了,有希望就好,哪怕很是渺茫。

“是什麽?”

晴嫂看了夙月一眼,卻欲言又止,可她此舉反倒讓夙月更是急躁。

“是什麽?你快說呀。”夙月到了現在,已經很少能有什麽事讓她焦躁不安。如果有,那一定是和流采有關。

晴嫂實在是被夙月追問的沒有辦法了,才支支吾吾道:“凝畫閣裏,的確有一個人有這種瞞天過海的本事。可是她脾氣古怪,去求她的人,能活著回來的都少之又少,而能活著讓她完成心願的,更是鳳毛麟角。她不愛錢,若是用錢能夠解決那還好些,就算她開出天價,我們也能讓小楠想想辦法。怕只怕,她要的,是命!”

命?夙月賤命一條,不要也罷。可是如果她死了,誰來照顧流采?但如今,既然有了希望,夙月就不能放棄,無論如何也要去試一試。

夙月只是楞了一會兒,便笑道:“晴嫂言重了吧,她就是再囂張,也得看玄夜的面子不是。你就帶我去見見她,船到橋頭自然直,會有辦法的。”

“她真的是個怪人,你還是不要去,我不能害你。”晴嫂實在不願帶夙月去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。對凝畫閣所有的人來說,那個人就像鬼一樣,凝畫閣人人無不聞之喪膽。

“晴嫂……”夙月只好拿出撒嬌的看家本領。她發誓,自從她爹去世以後,她就再也沒有對誰撒過嬌。

晴嫂到底是心腸軟,看著夙月梨花帶雨的樣子,立馬便招架不住了。

“好好好,我帶你去就是了。”想來晴嫂剛來凝畫閣的時候不知道有那麽一個地方,擅自走了進去,可是被嚇得不輕。

她記得,那裏有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,沒有頭發,臉色蒼白如紙,雙眼通紅,飄過來飄過去。直到現在,她的夢裏都時常出現這樣的場景。

待晴嫂安頓好夙陽,她便帶夙月去了那個傳說中的“鬼地方”。

果不其然,夙月走了這麽久,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。而原本生機盎然的凝畫閣,在這一處卻仿佛被生生隔斷了似的。寸草不生,到處是枯枝黃土,死水一潭一潭,還散發著陣陣惡臭。夙月只覺得,這裏的天空仿佛都要比其他地方暗淡許多。味道實在是難聞地厲害,夙月便不自覺的捂了捂鼻子。

可晴嫂卻越走越慢,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似的,不再往前走,雙腳顫抖著。

“夙月,我求你了,我們不進去了好嗎?真的不能進去。”晴嫂的聲音裏似乎是帶著些許哭腔,看來從前她在這個地方的確有過什麽非常不好的回憶。晴嫂從來都是一個樂觀的人,夙月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害怕失魂落魄的模樣。

夙月擡頭望,上面竟然也有個牌匾,牌匾也有些年月了,上面布滿了蜘蛛網,甚至還有許多的不明飛行物纏繞在那層層疊疊的網上,很是駭人。夙月強行振作精神,往地上撿起了一枝長度剛好的枯樹枝。她輕輕地劃掉了一些牌匾上的蜘蛛網,這才看清了牌匾上寫的究竟是什麽東西。

而一旁的晴嫂早就被嚇得膽戰心驚,連忙捂住了頭,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:“不要過來,不要過來,不要過來……”

“頤居”。

頤居頤居,單單一個頤字就讓夙月有了濃厚的興趣,這個地方,會不會和夙月的家族有著什麽千絲萬縷的聯系?夙月有一種直覺,這個頤居,她非進不可。

“啊!”晴嫂大呼一聲,暈了過去。

夙月往地上定睛一看,原來方才那蜘蛛網裏藏著一條拇指粗的蜈蚣也掉了下來。夙月自然也是害怕的,可如今晴嫂已經暈了過去,她總不是至晴嫂於不顧吧。

眼看那只武功已經伸開了無數只腳,就要往夙月和晴嫂的方向過來。夙月的確是被嚇呆了,她本就害怕武功,何況是如此大的蜈蚣!

索性她手裏還捏著一只枯樹枝,狠了狠心,一咬牙,便往地上揮舞著。前幾次,由於她實在害怕,拿著樹枝的手都在顫抖,自然是沒有成功。再後來,眼見蜈蚣越來越近,她便定了定心神,揮起樹枝就往那只胖蜈蚣的身上揮去,那蜈蚣一下子就被樹枝甩開了老遠,不見了蹤影。

“什麽人,竟敢對吾兒如此殘忍,是不是活膩了?”

那人的聲音異常的沙啞,雌雄難辨,只是在如此詭異的環境中聽起來,有種說不出的恐怖。那個人,究竟是人是鬼?

作者有話要說:

第 113 章

“晚輩夙月,在此見過前輩。”夙月想要尋找聲音的根源,但無奈四處張望過後,卻沒有絲毫的收獲。

“前輩?我可不敢當。”那人的聲音裏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恐怖,尤其是處在如此荒涼的環境之中。夙月滿身的雞皮疙瘩都不自覺地起來了。

“前輩謙虛了。”夙月低頭道。

如今夙月雖然看不見他,但那不代表他也看不見夙月,既然是有求於人,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。

“少拍馬屁。無事不登三寶殿,說吧,找我有什麽事。”

“前輩真是神通廣大,將晚輩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。”

“少來這套,對我沒用。沒什麽事求我,誰願意來這種鬼地方。你有那個功夫倒不如入多去討好那個姓玄的,還實在些,他才是這裏的主人。只不過,那你倒是個新鮮面孔,我倒還真有些舍不得你走了。不如,留下來陪我?哈哈哈哈……”那人笑得很是陰森,夙月心中沒由來地一緊。

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夙月的異樣,又道:“怎麽?嫌棄我了?”

“夙月不敢,夙月只是尚有要事要辦,恐怕不能如前輩所願。待我辦完了該辦的事,再來陪你也不是不可。”

這個頤居,對夙月而言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。她日後,一定會再來。

“你說你叫夙月?”那人停住了怪裏怪氣的語調,一本正經地問道。她的聲音雖然依舊沙啞無比,卻依稀聽得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
“正是。”夙月疑惑那人為何要如此問她。

可那邊,駭人的笑聲卻又沒有征兆地響起。

“哈哈哈,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甚好,甚好。”

夙月又驚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沙啞的笑聲在這荒蕪的環境之中又淒厲又悲慘。仿佛是一把利爪,一遍遍地撓著你的皮膚。

要多難受有多難受。

她的聲音,不像是天生如此,倒像是被人人為毀壞的。只怕,也是個可憐人。

“前輩你……認識我嗎?”夙月實在不知那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為何如此大的反應。

“何止是認識,簡直是刻骨銘心,永生難忘。”

夙月仿佛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的恨意。

“是因為我娘的緣故?”

迎玨當年也在凝畫閣住過,難保是否跟凝畫閣中的其他人結仇。畢竟,受寵的女人總是多遭忌恨的。

可是那人卻沒有回答夙月,整個院落只剩下枯葉翻飛的聲音。晴嫂仍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,世界安靜極了,安靜到讓夙月幾乎以為那人已經離開了。

“你找我有什麽事?”那人卻突然開口了。

“幫我運東西出去,要神不知鬼不覺。”夙月一字一句道。

“哦?是人還是東西?你可得說清楚了,不說清楚,我可不幫。”那人怪異地冷笑了一聲,帶著些許的嘲笑。

夙月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她識破了。也罷,紙包不住火,既然要叫她幫忙,自然也是瞞不住的。

“我要你幫我運一個人。他中了血咒,已經失去了意識。還請前輩助夙月一臂之力,夙月定當湧泉相報。”夙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。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。他不能讓流采一輩子呆在凝畫閣,她不能讓他一輩子活在危險之中,她不能讓他任人宰割。

所以,要夙月做什麽都可以。

“既然你叫夙月,我當然要幫你。運個人而已,簡單!但是,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。只要你做得到,我必定不會食言。”

夙月有種不妙的預感,可是,她沒得選擇。

“你說,無論是什麽條件,我都答應。”夙月的眼神從來未像此刻般堅定過。

“話可別說的太早。”那人冷哼一聲,像是有些不屑。

“夙月說的出,做的到。”

“是嗎?那好,我要你的頭發。”

“頭發?”夙月沒想到那人的要求竟然如此的怪異。果然是個怪人,居然要別人的頭發。

“怎麽?不願意?”那人的聲音提高了幾度。

夙月怕她反悔,連忙道:“不不不,無論你要多少,夙月都給你。”

“呵呵,這樣啊?那你可聽清楚了,我要你把頭發一根一根地拔下來,全部都拔下來!”

夙月楞住了。果然,事情沒有這麽簡單。難怪晴嫂不讓自己來找她,她的要求,的確是奇怪又難辦。

“這恐怕需要一些時間。”夙月蹙眉。

“那是自然。你什麽時候把頭發送過來,我就什麽時候幫你。我這個人不喜歡說大話,只要我說出口了,只要你完成了我的要求,我就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,絕不拖泥帶水。”

“好,那我就過幾日再來找你。不知前輩,如何稱呼?”

“姓頤,單字一個錯。”

“頤錯前輩,夙月就此告辭了,改日再來拜訪。”夙月又作了一個揖,算是辭行。

“不送。”

夙月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晴嫂叫醒。如此看來,晴嫂的確是被嚇得不輕。

天色也已暗,此地到底不是久留之地。可夙月實在是不放心晴嫂,便將晴嫂送到了杏園。可惜,天公不作美,竟然下起了雨。夙月沒拿傘,一時半會兒的也走不了。晴嫂原本想趕緊回屋裏給夙月拿傘,可卻被夙月拒絕了。

既然這雨想留她,她就不妨多呆一會兒。

興許是夙陽想她了也不一定。

夙陽此刻正睡著,面容寧靜安詳。仿佛外面的雨就算再大,也都與他無關。夙月有時候真羨慕夙陽,餓了就吃,困了就睡,完全沒有絲毫的煩惱。

晴嫂興許是被嚇得不輕,今日的話的確是少了許多,整個人看起來也病怏怏的。

“晴嫂,你沒事吧?”夙月有些擔心,也有些自責。畢竟,是她求晴嫂帶她去頤居的。要不是她一意孤行,晴嫂也不至於如此。

“不瞞你說,今日我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帶你去那裏的。”晴嫂說話有氣無力。夙月自然也知道她是下了很大的決心,因此心中的自責也就更甚。

“夙月知道,實在是麻煩你了。晴嫂的大恩大德,夙月沒齒難忘。”夙月跪了下來。

晴嫂見狀,連忙將夙月扶起。

“你這傻孩子,這是做什麽,都是自己人,我就是再難,這點忙難道還不幫你。只是那頤居實在是個鬼地方,我盼著你日後千萬不要再去。”晴嫂臉色蒼白,似乎還未從頤居的陰影中走出來,而這反倒更增添了夙月的好奇心。

“夙月冒昧,不知晴嫂能否跟夙月訴說一二?”

晴嫂嘆了一口氣。

“那頤居中的人是人是鬼,我也說不清。我從前剛來凝畫閣的時候,什麽都不懂,好奇便進去過。那裏總是有一個女人的笑聲,恍惚中我看見她好似穿著黑色的衣服,一張臉白的跟刷了墻粉似的。猶如那黑白無常,很是駭人!後來,我又聽說,這凝畫閣裏,總是有下人莫名其妙的失蹤。我便越發的害怕。”晴嫂說著說著便捂住了心口。

的確,對於一個婦女而言,見到如此場景,誰能不害怕?也難為晴嫂了。

“那凝畫閣裏還有別的人見過她嗎?”夙月對這女子越發的好奇起來。

“凝畫閣裏人多嘴雜,傳言也多,有真有假。有人說那女子總是帶著遮住半張臉的帽子,說話也陰陽怪氣的。只不過,見過她下半張臉的人都說,那是個年輕女子。可惜那些在凝畫閣裏待了十幾二十年的老奴們口風都緊得很,我們也就無從得知這個女子的身份,更不知那些傳言究竟是真是假。”晴嫂喝了口茶,算是壓壓驚。

“是嗎?宜荌去過那裏嗎?”

“沒見主子去去過。主子說每每去那裏就傷情,還是不去的好。況且,閣主似乎不喜歡主子去那裏,也不許下人去,說是怕打擾她。”晴嫂說的神神秘秘,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。

傷情,怎麽會傷情?

夙月有些匪夷所思。這世上竟然有能讓宜荌傷情的女人,實在是讓夙月的好奇心又濃重了幾分。看來,她是非要見見那個深不可測的女人不可了。夙月想知道她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。況且就算是為了流采,她也還是要去見她的。

只不過,經晴嫂這麽一說,事情似乎有趣了許多。可惜現在,還不是時候。再等等,再等等……

“晴嫂,若是習楠有什麽東西要交給我,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。千萬不能給別人看,她給我的東西,我可得第一個拆。”夙月半開玩笑地說著。

晴嫂還以為夙月只是小姑娘情結,生怕習楠給她的好東西讓別人搶了去,便連忙道:“是是是,一定第一時間給你送過去,放心吧,絕對不讓別人碰。”

“好,那我可走了啊。回去還有事情要忙,你今天也累了,好好休息。”

“行,你去吧。”

夙月走出門外,淅淅瀝瀝地雨已經停了。

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,有種如釋重負之感。希望這一次,她真的能得償所願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第 114 章

待夙月回到觀火閣裏,流采依舊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,沒有絲毫的改變。

夙月的心裏頓時多了一種空落落的惆悵。

他不會醒了,真的再也不會醒了……而這一切,都是夙月害的。

夙月突然想和流采說說話,可是太久沒有見面了,兩人生活的軌跡都已然偏離,想要聊聊天卻也不知從何處說起。

“你會怪我嗎?就算你不怪我,泠樾也會怪我吧?她才剛見著你,我卻又要把你送走。”

好半天,也沒有人回答夙月,她只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罷了。難道她還只往流采能醒過來回答她的問題嗎?

簡直是癡人說夢。

種什麽樣的因,得什麽樣的果。孽都是她作的,只不過都報在了流采身上罷了。

天色已經很暗了,可夙月還是沒有點燈。雖然看周圍的事物已經有些許的吃力了,但夙月卻沒有終結這種暗。她喜歡這種暗,所有的事物在這種暗中都變得隱隱約約。她多麽希望有一天,她也可以消失在這種充滿故事的黑暗裏,永遠地消失,不留下一絲痕跡。

她想成為一個影子,可以保護別人的影子。

即使那很難。

屋裏卻突然亮堂起來,夙月這才發現有許多螢火蟲從窗外邊飛了進來。夙月站了起來,欣賞著眼前的美景。

這螢火蟲飛舞之景夙月只在葉隱山見過。那時候,她常常和葉寧在草叢裏抓螢火蟲玩,時常會比賽誰抓得多,輸的人要給贏的人洗衣服。那時候葉寧就愛耍賴,總是把事先抓好的螢火蟲混進去騙夙月。夙月也不是傻子,自然知道葉寧的小把戲,但她也不拆穿她,反倒樂滋滋地替葉寧洗衣服。

真的是許久沒有見過了。戎楚似乎是極其討厭螢火蟲,因此無論是在南宮府還是在明闕宮,夙月都從來沒有見過螢火蟲。後來聽下人們說,是戎楚下令,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絕對不能有螢火蟲的存在。

夙月見著眼前這些螢火蟲,心裏實在是由衷的欣喜。

夙月伸出手,盼望著能有一只螢火蟲在她手心裏稍微停留那麽一小會兒。然而那群螢火蟲卻好似約定好了似的,一個勁地往流采身上跑。

不一會兒,流采的胸口處便簇擁了好幾只螢火蟲,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光圈。

夙月這才發現,流采的胸口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隱隱發光,倒不是螢火蟲發出的光。比螢光要暗淡許多,只是微微的泛起一層。

夙月點亮了屋裏的燈,那光便不見了,也難怪夙月從前沒有發現。白日裏就算發光也看不出來,夜晚又點了燈,更是無從發現。

她實在是好奇,那裏邊究竟會有什麽東西。於是夙月掀開了流采的外衣,發現那裏似乎有一個硬物。她將硬物掏出來一看,竟然是一個玉佩。而玉佩的一端被人用細線串著,正掛在流采的脖子上。夙月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佩,有些粗糙,似乎是刻著什麽東西。

夙月有些迫不及待,卻無奈帷帳裏的光是在太暗,夙月實在是看不清上面的東西。她便只好輕輕地把玉佩從流采的脖子上取下來,拿到光亮處細看。

不看倒好,這一看,反倒讓夙月胸口一緊。

玉佩整體成方形,中間刻著一朵精美的木槿花,而玉佩的右下角,刻著一排小字。

“流采贈夙月”。

原來這是他要送給她的東西,他每天都帶在身上嗎?夙月突如其來地哽咽了,只覺得胸口悶悶的,似乎是憋了怎麽也數不清的辛酸苦楚。

這是他來不及送給她的東西嗎?他每天都帶在身上的……

夙月的眼淚像絕提一般,雙眼哭的通紅,似乎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都才算是找到了出口,才得以宣洩。

她走到流采的面前,早已哭成了淚人,泣不成聲,瘦削的肩膀難以抑制的抽動著。

“這是你要給我的東西嗎?我不收,我要等你親手拿給我。所以你,快些醒來,好不好?”夙月用幾乎哀求的語調訴說著。

可流采卻還是那樣躺著,沒有絲毫的改變。

夙月顫抖著將玉佩重新掛回到流采的脖子上,又替他整理好衣裳。那無心闖入的螢火蟲早已消失,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就好像是夙月的一場夢而已,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罷了。

一場自欺欺人的夢而已。

夙月端坐在梳妝臺前,慢慢地取下了頭上多餘的飾品,青絲如瀑布般垂落在肩上,更顯得她的臉小如巴掌。

她原本可以再等一等的,興許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。可是她等不及了,實在是不願意再等下去了。她可以在這凝畫閣永遠沒有希望地活下去,可是她不能讓流采活在別人的威脅之中。她於心不忍,泠樾也不會同意。

夙月從來都不喜歡弄虛作假,既然頤錯要她的頭發,那她給她就是了。不過都是身外之物,如果能換來她想要的,那也算值了。夙月一咬牙拔出一根,只覺得頭皮一陣疼,可是她不敢停,發絲成千上萬,要拔下來雖說不是不可能,但也是需要時間的。她要是磨磨蹭蹭,估計永遠也拔不完。

幸好這幾日都沒有人來找夙月,她便以個人在屋裏倒騰著。可是一宿已經過去了,夙月的頭皮早已疼得沒有知覺,發絲卻還是多的讓人絕望。夙月從來沒有像現在一般希望自己是個禿子。

她不禁有些心急,便用力地扯著自己的頭發。速度雖然是快了許多,可疼痛卻也加劇。有好幾次,她甚至扯下了自己的皮囊。

不知是因為太累,還是因為頭上的疼痛,夙月的眼皮終於不聽使喚地合上了。

她實在太累了,就讓她休息一會兒吧,就算永遠不會醒來也罷。

“天哪,你在幹什麽!?”晴嫂的聲音讓熟睡中的夙月醒了過來。

滿地都是夙月的頭發,晴嫂又不是傻子,看了一眼夙月的頭皮也就什麽都明白了。

夙月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。原本就煞白的臉看起來更是讓人不忍直視。

“晴嫂,我……”夙月還想辯解什麽,畢竟,她知道晴嫂是個好人,她不想讓晴嫂替她擔心。

“傻孩子,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?”晴嫂走到夙月的跟前,查看她頭頂的情況,眼眶紅紅的,很是心疼。

她早就把夙月當成了自己的妹妹,既然是自己的妹妹,看見夙月這般,當然是心如刀絞。

“你這又是何苦?”晴嫂竟然心疼地哭了,她本想摸摸夙月的頭,但又怕弄疼了她,便用手輕輕拍了拍夙月的肩膀。

夙月見自己已經瞞不住,便索性跪了下來,哀求道:“晴嫂,你幫幫我吧。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,她要我拔光所有的頭發,可我一個人實在是辦不來。你幫幫我吧,幫幫我……”夙月很少這樣求人。

她知道晴嫂一定會心軟。

“孩子,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想別的辦法,你怎麽就那麽傻,非要走到這一步,非要這樣傷害自己呢?都怪我,不該帶你去就去那裏。我就知道,準沒好事的。都怪我……”晴嫂竟扇起自己的臉來,左一巴掌,右一巴掌,響亮的巴掌聲聲聲擊入夙月的心肺。

晴嫂哪裏知道夙月竟然這麽傻,這麽固執。

夙月一把抓住了晴嫂的手,不讓她再傷害自己。

“晴嫂,別這樣,是夙月逼你帶我去的,都是我自作自受而已。”

晴嫂還想掙脫雙手,卻被夙月緊緊地禁錮住了。她無奈,嘆了一口長氣,滿眼的淚光讓夙月說不出的難受。

“晴嫂,幫幫我吧。”夙月再次哀求。

“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固執?天無絕人之路,總還是有辦法的。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的,要是沒了頭發,哪裏還有人要你?”晴嫂還是沒有答應。

“夙月心意已決,晴嫂就不要在勸我了。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,我沒名沒分的,你才不願意幫我。”夙月也沒辦法,只好使出了激將法,一把甩開了晴嫂的手。

“你怎麽能這樣說,自從習楠交代我之後,我就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照顧。哪裏會看不起你,你真的是錯怪我了。”晴嫂果然中計。

“那你是幫還是不幫?”夙月佯裝生氣。

“我……”晴嫂還在猶豫著。“你可真得想好了。一個姑娘家沒了頭發就等於被毀了容,這等大事你可得好好考慮清楚。我雖然不知道你要運的東西究竟是什麽,可我也知道那對於你而言一定很重要。我也不好阻撓你,但是晴嫂希望你能三思啊。”晴嫂仍不死心的勸著夙月。可是眼下,除了去求頤錯,的確沒有更好的法子。

“夙月心意已決。晴嫂就不要再多說了。你若是想幫我,就留下來。若是不願幫你,那請你離開吧,多說無益。夙月已經走火入魔,良言苦口我也聽不進去。”夙月決絕地轉過身去。

“哎……”晴嫂長嘆了一口氣,道:“你這孩子,我幫你就是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第 115 章

晴嫂一遍一遍地梳理著夙月的頭發,不時的有頭發掉落在地上。眼見夙月的頭發變得稀疏,晴嫂的眼眶不禁紅了。

“你這傻孩子,怎麽就那麽倔呢?辦法是人想的,何苦非要走上這條路。要不我們再等等看?”晴嫂看著夙月頭頂上甚至有毛囊在流血,動作又放輕了些,生怕弄疼了夙月。

“晴嫂,你說過要幫我的。”夙月一皺眉,便堵住了晴嫂的話。

“我是怕,我這麽做不是幫你,是害你。你一個大好的姑娘……”晴嫂抹了抹眼淚,於心不忍。對於夙月,雖然見面的次數也不多,但是習楠常常跟她提起她,她打心裏覺得夙月是個好人。尤其是和夙月相處的這段時間,更是讓她可以為夙月掏心掏肺。如今見夙月這樣子,她說什麽也不能安之若素。

但是要讓夙月改變主意,哪裏有這麽容易?

“晴嫂,這是唯一的辦法了,我不能再等。動手吧。”夙月輕輕閉上了眼睛。

晴嫂一聽,手裏一松,玉做的梳子便掉在了地上,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。她的手輕輕地顫抖著,撫上了夙月的秀發。見夙月還是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,晴嫂便抓住一揪,然後閉上眼睛,一咬牙,一用力,頭發便扯了下來。

只是,這種力道,很快便見了紅。

夙月只是微微皺了皺眉,雖然很痛,可她卻強忍著,否則晴嫂恐怕真的會下不了手。有晴嫂幫忙,總比自己蠻幹要快些。

夙月一定要爭取在玄夜或是宜荌發現之前,做完這一切。若是真的被人發現,恐怕這件事會很難進行下去。

“晴嫂,沒關系,再快些,不要猶豫。”夙月微笑,示意自己沒事。

晴嫂自然是沒有用盡全力的,她做過的活多,手勁也大,只是她怕夙月疼,又怕見紅,總是小心翼翼地。

“我……”晴嫂欲言又止,卻還是沒有把話說完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在這樣的情境之中,任誰聽了都會於心不忍。

只除了夙月。就讓她對自己鐵石心腸一次吧,她可以對別人心軟,可對自己,就是不能。

經夙月這麽一說,晴嫂果然放開了許多,嫻熟的手動作快了起來,可夙月的疼痛也更多。只是到後來,夙月已感覺麻木,疼痛便減輕許多。

可晴嫂早已泣不成聲。夙月見她的樣子,也是心疼。但不是心疼自己,而是心疼晴嫂。晴嫂若是真的關心夙月,心裏的難受絕對不會比夙月肉上的疼痛要少。

可是,當夙月看見自己的頭發一簇簇的往下掉時,心裏竟然還有一點點的欣喜。對,就是要這麽快,也許這一次她可以成功,也許流采,真的不用再呆在別人的掌控範圍之內了。

夙月微微側過頭,看著熟睡在床上的流采,嘴角又掛起一絲微笑。值得她發自內心微笑的人,從來,都只有他一個吧。

所有的人都帶著目的接近她,又為了目的拋棄她。只有流采,從始至終,都是因為愛。無論是因為愛羚臻,還是愛她。夙月沒有理由不動心,她想要的從來都是願得一心人,白頭不想離而已。

如今,她雖然沒辦法讓骯臟不堪的自己再和他在一起,但是,只要能守護他,她心裏就已經覺得足夠了,就像他從前守護她一樣。

當夙月的頭發終於被一根不剩的拔光的時候,她自己也不記得究竟經歷了多久。她只知道晴嫂幾乎是一刻不停,即便手已經酸疼的不行了,卻還是咬牙堅持著。夙月幾乎是一直沒合眼,有好幾次明明有了睡意,可是又被疼醒了。

夙月轉過頭看著晴嫂眼裏的血絲,有些心疼,便道:“晴嫂的大恩大德,夙月永生難忘。實在是辛苦你了,快去休息會兒吧。”

“孩子,晴嫂不辛苦,晴嫂是看你辛苦,心裏難受。”晴嫂的眼眶有些浮腫,想是因為哭得太多的緣故。

“不,人只要是做自己心裏真正想做的事,應該都是快樂的。”夙月燦爛地笑著,即便沒有了頭發,她還是美的。有時候,人的相貌並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堅強勇敢的心。

夙月從前沒有,可現在,為了流采,她一定要活下去,而且要好好活著。她要照顧他,不管是一年,十年,還是一輩子。

若她有福分,生生世世倒也無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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